第一百八十二章 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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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延赏看到德宗果然对自己的提议感兴趣,就继续说道:“陛下,臣正是此意。现在天下还辖有十州之地的藩镇,除了淄青和幽州以外,还有就是人烟稀少的岭南等偏远地区。但是镇海军则不同,其地域所辖虽不是最广,但治下的州郡和人口却是最多。究其原因,则是因为前几年河朔地区战乱频繁,很多百姓为避战乱举家逃到了江南,造成镇海各县人口迅速增加,很多县因此都已升为州。所以,镇海由原来的辖沿江八州之地,变为目前下辖了十几个州郡。像镇海这种富庶地区,人口稠密,赋税充盈,下辖的州郡太多,臣以为如果不将其实力分散,绝非社稷之福啊!”

德宗边听边频频点头,示意张延赏继续说下去。

“臣以为,镇海最好一分为三,分为浙东、浙西和宣歙(she)三镇,然后每镇都不再设节度使,只设立一位观察使,今后这三镇之间互相牵制,每镇的实力又远远弱于当初的镇海,这样才有利于朝廷对这一地区的掌控!”

“爱卿所言甚和朕意,如果朕同意将镇海分割为三镇,爱卿可有适宜出任的人选推荐给朕?”

“陛下,新任官员应以效忠陛下和朝廷为首选,臣认为陛下可以将其中一镇委任给润州刺史白志贞。”

德宗对张延赏如此迎合自己的心思感到十分满意,说道:“除了白志贞,爱卿认为还有何人可领另外两镇?”

“臣斗胆举荐几个人选,请陛下斟酌。司农卿李实、京兆尹李齐运、宗正少卿李锜、越州(今浙江省绍兴)刺史皇甫政、虢州(今河南省灵宝市)刺史崔衍、潼关防御使杨於陵。”

张延赏推荐的这几个人可谓是用心良苦。李实、李齐运和李锜三人均出自李唐宗室,而且同时又是舒王的心腹;皇甫政与白志贞则属于同一类人,都是擅于敛财的人;崔衍为官廉洁,素有清名;韩皋是韩滉的儿子,杨於陵则是韩滉的女婿。

德宗一边反复念叨着这几个人的名字,一边说道:“俱总管,去把江淮的地图给朕拿来。”

俱文珍赶忙去找地图,德宗对张延赏说道:“朕觉得除了白志贞以外,应该再任命一个善于理财的官员,毕竟目前国库空虚,朝廷用度又这么大,需要有人帮朝廷迅速增加国库收入。越州刺史皇甫政,本就在镇海为官多年,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可以擢升任用。”

德宗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朕不能让群臣看朕只知道任用白志贞和皇甫政这种善于理财的官员,还要让他们明白,只要是为政期间能善待百姓、造福一方的能臣,朕也不吝显官厚爵。虢州刺史崔衍为官清廉,李泌先生在陕虢期间就夸他是个能臣,朕这次就将他调到江南继续去造福江南百姓。”

张延赏听了德宗的决定,马上就明白了德宗的用意。任用白志贞和皇甫政是为了德宗自己的内库能获得源源不断的供奉,而擢升崔衍,还是看重他的能力和清廉,让他去执掌一镇,是在德宗私欲有保证的前提下,同时还能保证国库的收入。

张延赏阿谀道:“陛下圣明!任用这三人治理镇海,不啻为社稷之福,江南百姓之福啊!”

就在这个时候,俱文珍拿着江南地图回来了。

德宗让俱文珍将地图挂好,然后指着地图说道:“朕准备将越州(绍兴)、婺州(金华)、台州(临海)、明州(余姚)、衢州、处州(丽水)、温州这这七州划为浙江东道,润州(镇江)、常州、苏州、湖州、杭州、睦州(今杭州淳安县)、江州(今江西九江)这七州划为浙江西道,将宣州(安徽宣城)、歙州(安徽歙县)、池州划为宣歙道。”

张延赏边看边说道:“陛下圣明!”

“朕看就让润州刺史白志贞任浙西观察使,越州刺史皇甫政为浙东观察使,虢州刺史崔衍为宣翕池都团练使。”说到这,德宗又说道:“晋国公(韩滉)执掌镇海多年,对社稷有大功,本该让他的儿子韩皋继续替朕经营江南。可惜他目前在家丁忧(中国古代礼俗,官员遭父母丧应弃官家居守制,称“丁忧”。)守孝,朕不能违背人伦将他夺情起复(为国家夺去了官员的孝亲之情,可不必去职,以素服办公,不参加吉礼。)。幸好在晋国公卧床养病期间,朕已经将他的儿子韩皋擢升为中书舍人,这次就把他的女婿杨於陵调到润州任刺史吧。”

张延赏看德宗这次的官员任命,舒王的心腹没有一个入选,觉得日后无法对舒王交代,赶忙说到:“陛下,越州刺史皇甫政获得擢升,再加上原本常州刺史也暂时空缺,这两个刺史难道不能让宗室成员填补吗?”

德宗叹了口气说道:“朕又何尝不想任用宗室人员呢?就说李齐运吧,自朕任命他为京兆尹以来,他把长安搞的乱七八糟,让朕想起来就生气。干脆,借着这个机会,朕将宗正少卿李锜外放常州刺史,李齐运改任宗正少卿,空出的京兆尹由李实担任。至于越州刺史,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就暂时让皇甫政先兼任,待有合适的人选再行任命。”

张延赏看德宗这么安排并不能满足舒王的期待,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臣觉得李齐运是个老实人,虽然胆小怕事,但是对陛下却是忠心耿耿。陛下任命他为京兆尹,实在是难为他这个谨小慎微之人了。这长安城中勋贵比比皆是,他一个京兆尹哪个勋贵也惹不起。也正因为他行事畏首畏尾,所以才显得碌碌无为,但是臣觉得如果能将他外放越州,臣觉得他一定会放开手脚大干一番!”

德宗听了张延赏的话,冷冷地盯着他的脸问道:“爱卿极力举荐李齐运,是不是担心在郜国公主案上有人弹劾爱卿诬告忠臣,所以欲与李齐运结为党羽,引为援手呢?”

张延赏听了德宗的话大吃一惊,赶忙跪倒在地说道:“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臣万万不敢结党营私!”

德宗看着被吓得惊慌失措的张延赏,转而笑道:“爱卿何必如此惶恐,朕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起来吧。”

阴晴不定的德宗看着十分狼狈的张延赏,心中十分得意,转而用和蔼的语气说道:“只要爱卿始终能与朕保持同心同德,你的相位就会稳如磐石。”

“陛下隆恩,臣时刻铭记于心!明日朝会,臣就举荐白志贞、皇甫政和崔衍。”

……..

第二天.

散朝以后,舒王回到王府闷闷不乐,他亲眼看着张延赏在朝会上举荐白志贞等人瓜分了原来镇海所辖的富庶地区,而自己的亲信李锜只捞到了一个小小的常州刺史,这让他怎能不生气呢。联想到最近的郜国公主一案,张延赏同样是办事不力,他开始感觉张延赏这个人有些不可靠。自己最关心的两件事情,哪一件都是最后时刻出了差错。

舒王通过这两件事,感觉张延赏这个人并不是死心塌地的追随自己,纵观他入相以来的所作所为,归根到底都是为了讨父皇的欢心,目的就是巩固自己的相位。他决定不再对张延赏抱有幻想,而是专心利用那些死心塌地追随自己的人,比如韦执谊、元稹和裴延龄。这几个人被自己召入麾下的时候,官职都比较低,而且都自恃才高却怀才不遇,一旦自己在仕途上对他们有所提携,这几个人无不是死心塌地的追随自己。也只有他们,才会认真的帮自己办事。

比如元稹,在左拾遗任上做的风生水起,在朝廷争论与吐蕃是战是和的时候,居然未请示自己,擅自与主战派站到一起。为了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舒王让张延赏出面,威胁将他外贬。这个时候元稹才害怕了,找到舒*泪俱下的悔过,舒王看火候差不多了,才算饶过了他。自那以后,凡是不符合舒王利益的事情,元稹都坚定地站在舒王这一边。

韦执谊是舒王轻易不动用的一步棋。因为他是德宗身边的翰林学士,德宗每每遇到不好决断的事情,经常会向翰林学士陆贽、韦执谊等人咨询,所以凡是遇到大事的时候,韦执谊往往能最先掌握德宗的动态。舒王只有在揣测不出德宗意图的时候,才秘密的与他接触一下,平时根本不与他联络。舒王要求韦执谊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一门心思的做好本职差事,无论是缺钱还是遇到了麻烦,只管到佛事店去,随时都能帮他解决。因为韦执谊的后顾之忧被舒王解决了,所以他这个翰林学士做的有声有色,很讨德宗的欢心,还让他兼任了南宫郎(尚书省又被称为南宫),监督朝廷重大决策的实施进度。

裴延龄就比较特殊了,他引起舒王的注意,完全是因为他这个人贪婪媚上,为了能往上爬,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能出卖,是一个典型的见利忘义之人。他虽然是一个不可重用的小人,但是舒王需要养一只随时能开口咬人的疯狗,所以就用钱财收买了他。而裴延龄也没辜负了舒王,他用舒王送给他的钱帛,买了大量的珍玩书画送给韩滉这个老上司,于是在韩滉的力挺之下,裴延龄升任户部侍郎。

今天,舒王很郁闷,于是自然想到了裴延龄,他想放裴延龄这只疯狗出来咬人以解烦闷,目标就是汾阳王郭子仪的儿子-----郭曙。

其实郭曙并没有得罪舒王,但是很不幸,只因他姓郭,是汾阳王府的人,他的嫂子就是升平公主,而汾阳王府恰恰还和太子是儿女亲家。

前段时间升平公主暗中出面帮太子化险为夷,在得罪舒王的同时又让舒王想起了宿怨。当初自己曾想与汾阳王府结亲,亲自为儿子求娶玉真郡主,不成想却被拒绝了。当时舒王并没生气,因为玉真郡主刁蛮任性的脾气舒王也不喜欢,被拒也不觉得有失身份。但是后来升平公主竟然偏偏将女儿嫁给了李淳,这就让舒王心里不满了,升平公主这么做明显是轻视自己。这严重的挫伤了舒王的自尊心,所以他早就想择机报复一下郭家了。

可是舒王手中可以拿来打击郭家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杨国忠贪墨的赃银去向。父皇一向贪财,此事如果在父皇面前提出来,既能引起父皇关注的,同时又能将郭家打到,以解自己胸中的郁闷。

于是,舒王下定决心,授意裴延龄先用六百万两银子吊起父皇的胃口,然后再提议重新调查李白之死,直接打击郭家,间接打击太子。

………

德宗真不知道到裴延龄有什么重大秘密要单独求见自己,误以为是当前张延赏主导的内政不见起色,国库已经见了底,只得硬着头皮召见了裴延龄。

“陛下,臣在整理国库账目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重大情况要向陛下禀报。”

德宗打心眼里不想听,但事关重大,自己又不能不听,只好说道:“是不是国库钱帛马上就不够用了?”

“不是,臣在无意中发现,天宝年间国库的库银无缘无故少了六百万两。”

德宗一听不是目前国库不足,心里悬着的石头才落了地,不耐烦地说道:“天宝年间?那时候正好赶上安史逆贼猖獗,长安陷于贼手,国库被逆贼洗劫一空,国库的账目肯定对不上啊!”

“陛下,可是臣发现的亏空,却是安史逆贼叛乱之前的账目,确切地说是杨国忠执政期间,国库就有六百万两的亏空。”

裴延龄的这句话引起了德宗的注意,他马上问道:“爱卿再说详细一些。”

“陛下,天宝年间,赋税收入虽比开元时期略有下降,但收入依旧远大于支出,国库存银还在继续增长,可是本该越攒越多的库银只存在于账面上,实物却并没有增加。臣又仔细将各库的明细账与总账作了核对,库银亏空竟然多达六百万两。”

德宗听了眼睛都亮了,问道:“爱卿的意思是,杨国忠当年贪墨了国库六百万两库银?”